百戏人生
一颦一笑,一步一摇,皆是画;一招一式,一字一腔,皆是诗。这,就是
昆曲。当一级演员、戏剧梅花奖得主张志红老师为我们揭开
昆曲闺门旦之美的神秘面纱时,我们才发现,那份极致的东方古典美学,原来都藏在最精微的细节里。
这是一个从里到外的美学体系。闺门旦是
昆曲旦角行当中,最能体现东方女性典雅、娇柔与贵气的一个分支。所谓闺门旦,多是“养在深闺人未识”的大家闺秀、未出阁的千金小姐。她们的表演,核心在一个“细”字,气质上讲究雅气、贵气、娇气。这种身份设定,决定了她们的表演形态是内敛的、含蓄的,与活泼外放的花旦形成鲜明对比。小姐的身段往下沉,花旦则往上扬,高下之间,身份、年龄、气质便一目了然。这份美,具体如何呈现?离不开戏曲表演的五字真经:手、眼、身、法、步。
美的密码:解构手眼身法步这五个字听来简单,却是
昆曲演员一生修炼的功夫。闺门旦的美,更是将这五字诀发挥到了极致。手的灵韵:兰花结于指,劲力发于心。手是演员的第二张脸。闺门旦的手,美在形态,更美在神韵。其基本语汇包含兰花掌、兰花指、兰花拳三种手型,指尖要微微上翘,如初绽的兰花,才显娇媚。如何让手“活”起来?秘诀在于“手心往前顶”。看似简单的动作,能瞬间让手型充满张力与美感,否则便如木偶般僵硬。手的灵动全靠手腕。无论是执扇、舞袖,还是做各种姿态,“抬腕、压腕、转腕”都不可或缺。闺门旦的手臂动作幅度极小,大臂通常紧贴身体,多用小臂和手腕,这种“于方寸间见大千”的精微,正是其雅致之所在。眼的意境:心事藏于眸,秋波转流光。眼睛是心灵的窗户,也是闺门旦表演中最难的一环。眼神不是靠瞪大眼睛,而是靠内心驱动。想到美好的事,眼中自然含笑;念及伤心事,目光便会流露出哀愁。这份表达,是由内而外的。眼神的运用,可简化为“点”和“线”。看到一物是“点”,目光要有神、要定;视线流转是“线”,目光要跟随,但神采不能散。点线之间,串联起角色的情绪流动与故事叙述。身的仪态:上松下紧,立腰塑形。闺门旦的体态,如同一尊流动的古典雕塑,讲究一种矛盾的统一。上松下紧是身段美的总纲。“下紧”指的是收腹、立腰、夹臀,从腰部到膝盖要始终保持一股向上的挺拔之气。“上松”则是指脖子和肩膀必须完全放松,如此才能显得脖颈修长,仪态万方。若上下皆紧,则人如僵木,毫无美感。优美的身体曲线,并非靠“折腰”得来,恰恰相反,是靠“立腰”。当腰背挺直,核心收紧时,身体自然的S型曲线才会显现,这是一种充满内在力量的柔美。步的根基:气韵贯全身,步步生莲花。步伐是表演的根基,所谓“不会走路,就不会表演”。闺门旦的台步,讲究走在一条直线上,如同“猫步”,两膝始终夹紧,重心稳健。婀娜多姿的身影,不是靠刻意摆动身体,而是由内里的“气息”顶着走出来的。这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气韵,才是更高级、更符合闺门旦气质的美。法的集成:万法归于“气”,化身一幅画。“法”是什么?它是手、眼、身、步的有机组合,是所有元素的集大成者。贯穿于“法”之中的灵魂,是“气息”。每一次转身、每一次凝眸、每一次呼吸,都应有气息的带动。有气息的表演,人物才是鲜活的;反之,则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空壳。
神髓所在:真假结合,化程式为生命。
昆曲之美,美在“程式”,但其至高境界,却在于将“程式”生活化。何为“真假结合”?“假”是规范的程式动作,是戏曲的骨架;“真”则是源于生活的真实感受,是戏曲的血肉。例如,闻花香,程式动作是固定的,但若演员能配合一个真实的深呼吸,这个动作便立刻被赋予了生命。
真正的表演,不是机械地完成“一二三四”的动作,而是将程式融入内心,让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人物的情感与动机。演员需将这些古典的、优美的“程式”内化为自己的身体语言,做到“真假结合,一真一假”,方能塑造出有血有肉、令人信服的舞台形象。
从手眼身法步的精雕细琢,到真假结合的艺术升华,张志红老师的分享,为我们描绘了一幅
昆曲闺门旦的至美画卷。这份美,是数百年艺术积淀的精华,也是一代代
昆曲人刻苦锤炼的结果。
它告诉我们,真正的艺术,不在于外在的华丽,而在于那份深入骨髓的精致、严谨与热爱。美在传承,贵在坚持。愿这门古老的艺术,能在更多人的心中,绽放出新的光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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