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“官”至“商”的关键转折——评出手不凡的京剧《张謇》

张謇是中国近现代史上的传奇性人物。他以清廷状元的身份，在清末民初交替之际，陆续兴办了数十家实业，还创办几百个专科学校和中小学，实践“实业救国”“教育救国”的爱国理念，创造了天地飘摇、风云诡变的特殊年代里的一个人间奇迹，堪称是“中国近代第一实业家”，成为后人众口交赞的实业家、政治家、教育家、书法家。毛泽东主席说，（中国）最早有民族轻工业，不要忘记南通的张謇。习近平总书记更是明确指出，张謇是爱国企业家的典范，是中国民营企业家的先贤和楷模。
这样一个具有传奇人生和理想光辉的历史人物，理应成为我们追怀学习的典型和艺术创造的对象。日前，由国家京剧院和江苏省演艺集团联合出品，由国家京剧院和江苏省演艺集团京剧院联合演出的京剧《张謇》在常州溧阳成功首演，将张謇的传奇人生搬上京剧艺术的舞台。此前，张謇的故乡南通曾先后创作了两部话剧《张謇》和《张謇传》，引起社会各界强烈反响，而京剧被誉为中国国粹之一，是中国影响最大的戏曲剧种，尤其擅长表现帝王将相、英雄人物、重大事件，以用京剧的舞台艺术样式，反映张謇的传奇经历和高尚品格，无疑更加相得益彰。
张謇享年73岁，一生经历丰富多变，在经济、政治、教育、文化等众多领域都有着不同常人的丰功伟绩。以一台2个多小时的戏剧反映这样复杂的历史人物，对编剧龚孝雄无疑提出了一个不小的挑战。值得肯定的是，该剧没有力图全面展现张謇波澜壮阔的一生，也没有尝试挖掘他在特定历史时段里的突出地位，而是聚焦一点、集中一事，浓墨重彩地再现他创办大生纱厂这一事件。1895年，正是甲午中日战争后《马关条约》签订之际，其间，张謇正好因父丧回乡守制丁忧，赋闲在家。因受到《马关条约》签订的影响，张謇毅然弃仕从商，从事实业兴邦，因此接受两江总督张之洞委派，在通州着力创办大生纱厂。

这是张謇后半生事业的起点，此后创办实业、学校，大多皆是赖经营棉纺纱厂之利。同时，也是张謇一生命运最重要的转折点，从一个旧式的文人官僚开始转变为叱咤一时的近代实业家。因此，选择创办大生纱厂这个点来塑造张謇这个物，是精准、恰当、巧妙的，也是比较“取巧”的。

但在那个时代，即使他身为官僚集团的成员、又有政府高层的加持，创办纱厂又是谈何容易的事情？其间，筹款艰难、官吏敲诈、商场波诡、洋人豪夺……一个一个困难接踵而来，一个一个挑战不期而至。最终，张謇的大生纱厂成功了，京剧《张謇》成功了——成功地再现张謇所经历的种种事件，揭示他的艰辛、坎坷、成败、悲欢，用层层推进、环环相扣的剧情，将那一段纷繁复杂的历史艺术生动地展现在方寸舞台，展示于观众面前，凝炼集中，重点突出，线索清晰，不蔓不枝。

剧情从1895年《马关条约》开始，到1904年张謇任商部头等顾问官结束，社会形态虽然还是清末，但是早已经历了多年欧风美雨的侵袭，特别是在上海大都市，人们的社会生活、服装服饰、行为方式等各方面其实已经显得很“现代”，但是这台戏却无法归在“现代戏”。这台戏是新编历史剧，却无法采用传统的“戏衣盔头”，所以也不能算在古装戏范畴。这样一个古今交替的历史背景，给该剧的舞台呈现带来了一定的困难。
京剧《张謇》并未采用许多现代戏所惯用的话剧化的舞台风格和表演手法，而是实行“虚实结合”的原则完成该剧的舞台呈现，这主要得益于导演黄在敏、李杰的精彩二度创作。其舞美设计、形象设计的风格偏于写实，基本真实地还原了事件发生的历史场景，再现了当时人物的服装衣帽打扮。而人物的表演则遵循虚拟化的传统表演程式，用京剧的传统“唱做念打”表现人物的舞台行动。这既是京剧艺术传统表演程式的继承，也是京剧艺术表现内容的创新发展，让观众在“原腔原调”中充分体味京剧形式之美、表演之美。正如江苏省演艺集团京剧院院长骆朗所说：“我们希望用最传统、最古典的京剧表演体系和审美，来展现和传承张謇筚路蓝缕、不畏艰险的爱国精神。”
一台好戏，离不开“四梁八柱”。京剧《张謇》是一台生、旦、净、末、丑脚色俱全的好戏。国家京剧院优秀演员杜喆饰演张謇，江苏省演艺集团京剧院优秀演员高飞饰演张謇夫人徐蒨宜，一个老生，一个青衣，共同演绎了一段精彩的生旦戏，出色表现让观众赞叹不已，青睐有加，现场观众掌声不断。江苏省演艺集团京剧院优秀演员董源饰演的杜妈，虽然只是一个戏份不多的配角，几段老旦腔唱下来，一样赢得满堂彩。饰演“张之洞”的花脸张少良，饰演“孙敬夫”的老生万鹏飞，饰演“汪树堂”的小花脸，都是年龄不大的青年演员，同样戏份不多，却各有其不俗的精彩表现，使得整台戏显得宏大协调、色彩缤纷。

该剧是国家京剧院与江苏省演艺集团京剧院“十四五”战略协议的重要合作项目之一，入选国家艺术基金2022年度资助项目、江苏艺术基金2021年度资助项目。可以说，它既表现了以张謇为代表的近代民族实业家们的爱国之情，又进一步推动了京剧艺术本体的创新发展，“接地气、入人心、鼓士气”，在艺术性与思想性方面可以称得上表现上佳。但作为一台新创作剧目，京剧《张謇》也还有着一定的提升空间和修改余地。比如，情节可以更加合理通畅，让创办大生纱厂过程遇到的困难具有更加可信的生活基础；人物思想可以进一步挖掘，深刻揭示出张謇从旧式文人向近代实业家转变的心路历程；形象塑造可以更加鲜明，让女主人公徐蒨宜以及其他配角在剧中能够变得更加丰满立体，等等。

作者简介
许其兵，江苏省文化和旅游厅艺术处二级调研员、江苏省戏剧家协会理事、江苏省艺术评论学会秘书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