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曲动人 以情感人——现代京剧《六号门-卖子》

时间:2024-06-21 11:29:10 阅读:
1964年,天津市京剧团携《六号门》一剧,赴京参加观摩团展演而广受好评。之后,《六号门》便由“观摩团展演”,晋升为参加“全国京剧现代戏观摩演出”的正式汇演剧目,并同样大获成功。

特别是剧中的第三场《卖子》,更是以曲动人,以情感人。当这场戏结束时,整个剧场鸦雀无声;而沉寂片刻后,全场竟爆发出雷鸣般的热烈掌声。
现代<a href=http://www.xiaopiaoyou.com/jingjuguocui/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京剧</a>六号门卖子
这出《六号门》,着重描写了1948年天津东货场六号门搬运工人胡二一家的悲惨遭遇,揭露了反动统治阶级对劳动人民的残酷剥削和压迫,歌颂了工人们在党的领导下所进行的斗争,并终于获得了胜利,迎来了天津的解放。

要过年了,“爆竹响震耳鼓声声不断,有钱人俱把那年货办全”。可是,在脚行干活儿的胡二,由于父病兄亡、难付拖欠,虽值除夕,家中却大人无粮,孩子无奶,胡二只得仍在外奔波。

已是夜幕降临之时,妻盼夫回夫难回,父望子归子未归;胡二妻不禁感叹“穷人家逢年关越加困难”。她眼看着“老公爹病危急一息奄奄,对孤灯怕见儿枯瘦颜面”,这满目的悲惨境况,令无助又无奈的胡二妻“欲哭无泪更觉心酸”!

胡妻唱:“爆竹响震耳鼓声声不断,有钱人俱把那年货办全。穷人家逢年关越加困难,老公爹病危急一息奄奄。对孤灯怕见儿枯瘦颜面,爹病危儿无奶四壁皆空,欲哭无泪我更觉心酸’!

由林玉梅扮演的胡二妻,是用京剧程派青衣的声腔艺术来进行演唱的。然而,林玉梅早年学的却是花旦,为荀慧生之弟子,同时又得王瑶卿指点,是一位幼功扎实、戏路宽广的演员。在天津市京剧团,她与杨荣环、丁至云被称为“三大青衣”。

难能可贵的是,林玉梅私淑程派,经过长期的钻研和实践,擅演《荒山泪》《锁麟囊》《春闺梦》《碧玉簪》《六月雪》等诸多程派戏。而《六号门》,则是她第一个用程派艺术来表现现代生活的新剧目。

人们知道,在京剧的曲调中,反二黄多用来表现人物的思念、悲愤、哀伤等情绪。所以,当胡二妻“欲哭无泪”、悲从中来时,乐队中的大堂鼓与撞钟便随之响起,乐曲亦由二黄散板转入到反二黄旋律,及时地与人物“更觉心酸”的感情融为一体,使胡二妻的脑海里很自然地浮现出“自那日东货场飞来祸变”的一幕幕境况。

胡二妻唱:“自那日东货场飞来祸变,灶头十日九无烟。那李五每日里踏破门坎,逼欠债尽出恶言。纵然是熬过这除夕夜晚,苦岁月茫茫无期我盼到何年(哪)?逼煞人的年!

在这里,作为胡二的妻子,作为孩子他娘,作为公爹的儿媳,胡二妻面对家中一个又一个的无奈之困,她不寒而栗地想到“苦岁月茫茫无期我盼到何年”?故而,人物在幽咽婉转、如泣如诉的唱段尾处,终于爆发出了“年哪,逼煞人的年”这一不平之声!

正在此时,在外奔波了一天的胡二,迈着沉重的步子转回家来。可是,他仍是双手空空“未挣来一文钱”!他想到家中命悬一线的老父,想到嗷嗷待哺的大宝,想到无以面对的妻子,满腹愤恨却又走投无路的胡二未及进门,亦情不自禁地仰天呐喊“年哪,逼煞人的年”!

于是,人们听到的同样一个唱句,同样一声呐喊,却是由屋内与屋外两个空间,妻子与丈夫两个人物,匠心独运地融合为京剧舞台上极为难得的一次合唱!

这合唱,虽是各自怨愤不平的宣泄,却是共同心声的迸发!所以,其听似偶然,实则必然,极具声腔艺术的感染力。

胡二唱:“ 年哪!逼煞人的年!你专把这穷人的路断,到处奔波未挣来一文钱!马金龙置人死地使尽手段,命爪牙到各脚行,不准使用绝我的生路,此仇此恨我与你不共戴天!天哪!”

在胡二的唱腔中,不仅倾诉了自己空手而归的遭遇,更是揭露了封建把头马金龙绝人生路的霸道恶行。于是,一句“此仇此恨我与你不共戴天”,在“天”字上蓦地拔起,犹如利剑穿云、直插九天,听来酣畅淋漓,震撼有加。

无独有偶。当胡二在高音区唱出“不共戴天”之后,又以雄沉悲怆之声唱出“天哪”二字时,胡二妻亦同样强压心中的怨怒之火而引吭歌之,再次与丈夫形成共鸣,共同把“天哪”的合唱,唱得分外凝重、更觉悲凉!

胡二妻不知道的是,已经回转家门的丈夫,却因“手空空”而“家门难入进退两难”地“徘徊在门前”!故而当她在屋内发出了无可奈何的“天问”后,却始终在心心念念地期盼着丈夫的平安归来!

人们看到,戏曲舞台上的“时空自由”,在这里呈现出无懈可击的巧妙运用:妻子与丈夫,一个盼归,一个难回;那一声声深情的呼唤,那一句句痛楚的心言,无不通过演员真情实感的演绎,令人观之动容、闻之泪下!

合:“天哪”!胡妻:“杀了人的天,你为何不睁眼?大宝的爹你为何不把家还?可怜你几天来食不下咽”。胡二:“大宝他娘几年来苦受熬煎,在我家从未吃一顿饱饭”。胡妻:“你在外身无有四两棉,速归来一处死我也情愿”!胡二:“手空空家门难入我进退两难”!胡妻:“你可知我这里将你等盼”?胡二:“你可知我这里徘徊在门前”?胡妻:“大宝他爹,你回来吧,你快把家转”!胡二:“你怎知我在外赤手空拳”?

需要指出的是,胡二与妻子的这段反二黄对唱,是一段少有的“鱼咬尾”对唱。

所谓“鱼咬尾”,原是我国传统音乐的一种结构形式和创作方法,在京剧中也叫“顶针续麻”,是指后一句唱的头一个字,必须与前一句唱的末一个字相叠,即“字头咬字尾”的唱法。如:《二进宫》中生旦净的三人原板对唱,《坐宫》中生旦的快板对唱等。

正是在这段以相对平缓、深沉的对唱,来描写夫妻二人互为牵肠挂肚的情感时,胡二再一次于最后一句的“空拳”二字上异峰突起,以高音的长腔旋律,不仅把自己难以进屋的苦衷作了强调性的交代,还对即将吐露的卖子隐情作出了铺垫。

胡二唱:“我有心放宝儿苟延残喘,前几日有人要买我未敢接钱。不如此怎与父把病看,不如此阎王债不让我过关。思至此忍不住热泪点点,思至此好一似摘心离肝。我的儿啊!”

在这段以中低音为主的反二黄原板唱腔中,胡二终于把自己走投无路,为了放生大宝,为了救治老父,为了偿还阎王债,而被迫卖子的原委作了“热泪点点”、“摘心离肝”般的哭诉。

胡二的扮演者李荣威,自幼入尚小云之荣春社学艺,工花脸,曾有“小金少山”之称。出科之后,有幸在裘盛戎门下深造;后又拜侯喜瑞、苏连汉为师,成为学得侯派艺术精髓的一位继承人。其代表作有《野猪林》《霸王别姬》《汨罗怒潮》等戏;而这出现代京剧《六号门》,则是他以深厚的传统戏功底与现代戏表演艺术的完美融合,所完成的又一部有口皆碑的力作。

如果说,胡二的卖子之痛已经让人心酸落泪的话,那么,胡二妻对丈夫“望眼欲穿”的等盼,对丈夫“万不可再生祸端”的担忧,对丈夫不能“撇下这老的老、小的小,上天无路、入地无门有谁怜”的依靠,则无一不在“情”字上作出了质朴的揭示与深入的挖掘。

胡二妻唱:“大宝他爹,盼得我望眼欲穿,此时不归万不可再生祸端。倘若是遇歹人又遭灾难,撇下这老的老,小的小,上天无路,入地无门有谁怜?大宝他爹!”

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!

除夕的夜晚,“狠心肠舍去连心肉”的胡二,眼见“有钱人家吃团圆饭”,自己却“割舍亲儿过年关”时,那满腹的愤懑与绝望,让他在发出了“箭穿心,心怨天”这撕心裂肺的悲号之后,再也支撑不住自己心力交瘁的身躯,只觉得“天旋地转”,一头倒进了屋内!

胡二唱:“狠心肠舍去连心肉,救爹一命把债还。今夜晚有钱人家吃团圆饭,我割舍亲儿过年关。箭穿心,心怨天,天旋地转......”。胡二妻“:你为何才回来”?胡二:“我,我,我怎对她言?”

人们都说:唱戏得有味儿。

“味儿”是什么?“味儿”,是一种独特的艺术之美。它要求演员不仅要有良好的嗓音品质、完美的吐字归韵,同时还必须有对气息与声音的控制能力和运腔技巧,方能够唱出人物的情韵、气韵、神韵,满足观众们对“味儿”的高层次鉴赏。

《卖子》中扮演胡二夫妻的演员,恰恰是从刻画人物出发,调动了自己对气息与声音控制的能力,较之于传统戏的演唱,多用了放中有收、抑而扬之的内敛唱法,用“心劲”唱出了“味儿”来,收到了以曲动人、以情感人的艺术效果。

到这里,对天津市京剧团现代京剧《六号门》“卖子”的唱腔赏析,到这里本可打住了,但还是意犹未尽地想再多说上几句。

剧中让胡二夫妻以裘派、程派唱腔来塑造人物的音乐形象,是《六号门》在流派运用上的成功实践。

剧中让胡二夫妻以过去没有先例的反二黄曲调进行花脸与青衣对唱,是《六号门》在唱腔创作上的成功实践。

剧中让胡二夫妻同处在一个舞台,却分身于房屋内外;虽各抒情怀,却同放悲声,则是《六号门》在表演调度上的成功实践。

也许正因如此,《卖子》这场夫妻间“背对背”的重头戏,才从听觉与视觉两个方面,既给了人们以强烈的精神感染,又满足了观众的审美需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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