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玉稳：《秦腔》诵读：王海霞

激越的，悲怆的，无法名状的秦腔，穿云而上，在古村的上空排兵布阵。

这是古村的习俗，亦或是古国的习俗。

老人寿终正寝，有满头的白孝，有蕴含各种情绪的哭声，也有乐人叮叮咚咚地敲、咿咿呀呀地唱。

有钱没钱不重要，老人去世没有弦嗦，没有敲敲打打，就是最大的不敬。八个，十三个，或者更多的乐人，会在主人家集结，用自己的方式，教化众人，孝悌当先。

小时候在山里，老人去世是听不到龟子（当地人对乐人的说法）唱戏的。有的是什么？是念经，是唱孝歌。念经是有分调的，有道家的，有佛家的，坛场不一样。唱孝歌更是有讲究，三天唱两晚，五天唱三晚，最多可以唱五个晚上。歌师傅开始是本地的人，后来不行了，会的人越来越少，只能在秦岭以南去请人了。而老人去世唱秦腔，绝对是近几十年的事。

第一次看秦腔戏是十三岁，在石门关外边的石佛寺村。这个村有戏楼，有一年蓝田县的娃娃班在石佛寺演《孙悟空三打白骨精》和《白蛇传》，由于个子低，只看到人的肩膀、脑袋和屁股，几乎看不到戏台上的人怎么唱。不过耳朵里就塞满了秦腔的调调，好长时间都余音不绝。后来，秦腔好像普及了，除过戏台上的高大上演出，每个村子如果有老人去世，也会请乐人来家里唱戏，锣鼓一响，千人空巷，能走能跑的人都来看戏听戏，很是热闹。

秦腔是本地最大的曲牌，可以唱的内容很多，形式有折子戏有本戏。本戏有比较完整的故事，人物众多，唱腔各异，好像有生旦净丑。就是生也有老生、须生，红生、小生，旦就更多分类。自己喜欢净，大花脸，声大，有气势。特别喜欢包公，他是个大黑脸，发光发亮的那种，额头还有一个马蹄印，和普通人有很大的不同。他面黑心红，秉公执法，是老百姓喜欢的官。包公的戏我是知道有《铡美案》的，“王朝马汉喊一声/莫呼威向下退/相爷把话说明白/见公主不比同僚辈/惊动凤驾理有亏/猛想起当年考文会/包拯应试中高魁/披红插花游宫内/国母笑咱面貌黑/头戴黑身穿黑/浑身上下一锭墨/黑人黑无比/马蹄印长在顶门额/三宫主母有恩惠/她赐我红绫遮面额/叫王朝与爷把红绫取/三尺红绫遮面皮/走上前去双膝跪/愿公主赦臣无罪责……”每当听到这段唱词，心里就想发笑，你看人家，本来就黑，还自黑，在荡气回肠中让人肚子疼。如果说能记住那些秦腔唱段，这就是是其中最不会忘记的。

秦腔走进汤峪河的时间并不长，改革开放后，人的日子渐好，有人就学习山外，在红白事上请乐人来唱戏。刚开始的时候，只要有人家请乐人，汤峪河沟沟岔岔居住的人，只要能走动，就会呼朋引伴来看戏听秦腔。这会儿的乐人，俨然就是明星了，有很多的拥趸者，他们来了，粉丝就热情高涨，就会围着他们转，关注他们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。哪个时候，观众多，演员唱的就卖力，喝彩声此起彼伏。最喜欢的是白事上的报鼓，特别是武报，一个有点武术基础的乐人，在主持人的号令下，踩着鼓点，或走，或跑，或翻跟斗，一路“报！报！！报！！！”，有好多回合，好多程序，好多说辞，有意思的很。

村里上了年纪的人懂戏，知道啥人啥时候啥环节该唱啥戏，比如，老外家（舅家）就要唱“三娘教子”，出殡时要唱”祭灵”等。年轻人不太明白，就会问老人，我们做戏时，应该唱什么戏。这种盛况能持续二十多年，到了近期，村里老人去世时还请乐人，就是唱戏时没了观众，如果有也是几个老弱病残，年轻人几乎不看不听了。但唱戏的是职业，不管有没有人看，都得去认真唱，现在唱戏的人不仅仅是技巧，而且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。原因是什么？不能说秦腔没落了，实在是人获取文化元素的路径太多了，加上社会转型人的生存压力增大，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看戏听戏，在村里过事的时候，人是很忙很累的，宁愿休息或者玩儿其他啥，也不愿意静静地坐着看戏听戏。

父亲母亲去世时，也是请了乐人，他们十三个人（八跨五），阵容强大，来到了汤峪河，并没有因为汤峪河是个小地方，而去偷奸耍滑，在卖力地唱，在卖力地表演。发现现在的乐人和过去不同了，很多人是专业的，形体、模样也好，他们在唱的时候，有台步，有动作，有时候还化妆、挂衣演出，和在舞台上差不多，唱念做打，有模有样有声有色。也许是因为上店白家人事较好，来的人多，自然看戏听戏的人也就多。听村子里的老人说，这是近几年最体面最有人气的一次秦腔演出。自己也不懂，只知道父亲母亲也喜欢听戏，就按照习俗去张罗一下，没想更多的因素。

这多年在浐河边的段村，村子比较大，每年都有好多老人去世，照常有孝子孝孙给老人请乐人，但是遗憾的是，唱戏的人比看戏的人多，几乎是乐人在自说自话自我表演，实在乏味。现在农村有一个怪现象，不清乐人不行，视为不孝，怕村里嚼舌根子，请了乐人，哪怕你的阵容再好，水平再高，还是没人看，几乎是白花钱。这不，村子里又有一位老人去世了，夜深人静，乐人还在主人家敲打，那激越的、悲怆的秦腔声，在古村的上空愈拔愈高，惊醒了高树上的睡鸦，扑愣愣地飞起，无法安卧。
诵读者简介

王海霞， 中国陕西西安蓝田人 ， 毕业于西北大学文博学院  ，中国诗歌学会会员 ，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， 陕西女子诗社会员， 西班牙首届丝绸之路国际诗歌艺术节命名的丝绸之路传播大使，  国际诗人联合会副秘书长。诗歌被翻译成法语，英语，俄语，西班牙语等，诗集《丝路霞光》即将出版！崇尚诗意生活，热爱美好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