观昆曲《世说新语》有感

    《世说新语》有一个很出名的故事: 东晋王子猷（徽之）住山阴。半夜醒来见大雪纷纷扬扬，四望洁白世界，不禁兴致盎然；忽然想起一位艺术家朋友戴安道（此人当时在佛像雕塑上天下第一），想和他一起赏雪聊天。戴远在剡县，于是立刻乘小船造访，天亮方到，到了门口却不进入，转头回去了。人问其故，答：“我本乘兴而来，兴尽而返，何必见戴！”

    记得初见《世说新语》文章是在高中，因不是主篇正文（现在看，其思想不是儒家正统，当然占不得主流地位），老师未曾深讲，学生不作细究，大家便不知所云。作为一个腹中寡淡的穷学生，自然便把此类故事一律当做剥削阶级饱食之余的闲话。

    待到自己走上社会，有了些阅历，回头再看《世说新语》故事，方知其迷人之处和在文学史、美学史上不可替代的地位。宗白华那篇著名的《论<世说新语>和晋人的美》便是明证。     江苏省昆剧院石小梅、施夏明等艺术家深得艺术真谛，成功地塑造成一位风流倜傥的翩翩佳公子，舞台上虽只有主仆二人，却通过身形步伐等写意手法，把赏雪、乘舟、飘行、登岸、返回过程诗意化地表现了出来，使人如临其境。其中最动人的精神是主人公对自然的热爱，对人生的诗意追求。

    复旦大学教授骆玉明评点《访戴》的一段话感人至深: “这是（王徽之）个人内心诗意的情怀，是一段梦幻式的夜游。生命说到底是一种很孤独的存在，这种孤独有时候是很美的。这个故事描述的正是一个孤独的灵魂，以一种优美的姿态，在夜空中飘行这样的境界。”

    现代市场经济完全是按照人类理性要求发展起来的生产秩序，成就了前所未有的物质繁荣，却常常使人的生活越来越物质化，不再有自然、深情的内心世界，人们追逐一切可以追逐的东西，却使心灵成了沙漠。每个人只是一个“零件”，一个随时可以替代的零件。     我想，眼下社会普遍的“卷”、时时处处从生到死式的竞争，造成全社会巨大的焦虑感，其原因就在于对名利的过分追求，丢失了对精神上审美的需求，导致我们忘记了来时的路，忘记了生命的含义，离原本追求的幸福愈行愈远了。

    人的身上，不仅有理性的一面，还有感性的一面。这感性的一面就是美感的精神需求，人要感到自己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是有意思的，有味道的，才是幸福的。文艺的本质是人类对人生价值的不断探求，其美学成分可以使我们更明白人生的真正意义和价值，使我们不那么焦虑、不那么孤独。昆剧艺术家们对我们的启示和人文关怀应该正在于此。

    谨以此迎接2024新年的到来。